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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爱好者

【双黑/太中】请让我将那温柔献给你

*全文2.2w字,是个有点悲伤又很温柔的故事,非典型追妻火葬场?

*太宰和织田作友情向

那时恰逢武装侦探社每天下班的时间,柔和的橙粉色夕阳散布在天空之中,像是被打翻了的水彩调色盘,颜色混合在一起像水墨一样,明亮却又让人觉得温柔得恰到好处。太宰治就那样看着那夕阳了许久,眼神中不知是留恋,还是思念。

中岛敦看着太宰治一人坐在窗前的模样,阳光为他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暖色的轮廓,在众人都已经离去的办公室里——只有被一层厚重的墙隔绝窗外的鸟鸣声、人的交谈声和车声交错的,那样的空间里,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因为担忧那个人所以忍不住多在办公室里停留了一会儿。中岛敦感受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宰治给予侦探社众人的笑容似乎变得比以往还要更加空洞无物,更虚假。如果说以前只是能细微的感觉到那平日里的轻松从未掺过真,现在那样的感觉好像一段无形的绳索,勒得人几近窒息般的不舒服。那总是笑着的眼眸中好像又多了什么东西;像是寂寞,又像是惋惜或者后悔的无奈——他无从得知那是什么,只记得好像从几个月前太宰先生就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了。而他也知道,现在这副寂寞而悲伤的模样,大概才是太宰先生真正的自我吧。

他知道他没有办法帮对方疏解那份伤痛。正当他叹了口气,想要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去的时候,太宰治突然叫住了他。

“敦君,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中岛敦听到太宰治以那样温和又平静的声音开口,像是抚平陈年老帐本中泛黄书页上的褶皱一般,好似一听都能让人勾起无限久远的回忆。


“一个关于失去的故事。”


要说异变的兆头,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那个时候他们二人才不过十七岁。那天他和中原中也被森先生派遣去往共同任务的路上,太宰治注意到他的小搭档比起以往似乎有什么不同。


……好像是相比以前来讲,有些更沉默了?

倒不如说这沉默来的是毫无由头的。太宰治没办法通过近期发生的事情来推测中原中也露出这副样子的源头。对方并没有把目光看向他,但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中原中也向来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他不太开心这件事也是分分钟就能被太宰治捕捉到的。而当太宰治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寻找破绽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表情并不是那种因为生气或愤怒才散发出来的沉默——那人身边并没有明显的低气压。要真说那沉默给他的感觉是什么,更像是——


因为经历过绝望、痛苦、还有令人不愿提起的惨痛,因为那样的事情才压抑在眼中盘踞不去的悲伤和疲惫。

中也经历了什么?


太宰治的神色难得变得好奇和认真。在他的眼里,能让中也露出这种表情的事情其实少之甚少;多半是同伴、部下,或是其他重要的人死去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就他所知,近来中也即没有出什么危险度极高的任务,也没有遇到什么要与身边的人生离死别的大场面,那么……


突然露出这副神色,究竟是为什么?

似乎是探究的目光太过炙热,最后中也终于不耐烦把目光投向了他,嘴里没好气地说了句“看什么看”,成功的把他为对方倾注的那一丝丝顾虑扑灭了。


好嘛,果然是让人厌倦的狗狗,就连人家关心他都能说出这么不中听的话。


太宰治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时的中原中也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思绪才和他一起出了那个任务。

——


时间一转,来到的是十八岁,太宰治叛逃的那时。

由于中也被派遣往外地出差,而那个时候恰逢织田作的死亡,在友人为他留下那一番话后,太宰治果断地选择叛出了港口黑//手//党。


其中一点消息都没有留给过中原中也。


而太宰治不知道的是,甚至在他叛逃的说不清楚多久之前,中原中也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终会发生了。而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是通过强硬的手段留在横滨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也不是暗自庆幸那烦人的家伙终于在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身边,而是……


抱着某种沉重的心情,既改变着,也促使着这件事的发生。


在一年前的那时他就知道了,港口黑//手//党//终究不是太宰治的归宿。正相反,做的黑//事越多,杀//的人越多,最后太宰治只会在那泥潭中越陷越深,在那黑暗中窒息而死。而他也绝不会让对方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救对方而已。


那些感受似乎都是在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的。


十七岁和太宰治一起出任务前的那个夜晚,他彻夜难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但事实就是,他确实看到了。


太宰治认识织田作之助的全貌,包括他如何在不同的认知下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中原中也一共看到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织田作之助死亡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太宰治抱着悲痛与迷茫离开港口黑//手//党,为了继续在这已经氧化了的世界上寻找生存的意义而遵循友人的建议,加入了武装侦探社。第二个……他提前得知了织田作之助会死亡的事,并义无反顾地成为了黑//手//党//的首领,阻止了那件事情的发生;织田作之助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后,曾以枪指向他,将无声的子//弹镶入了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而在那之后,他从那栋高楼上跳了下去,献给世界的是无比可悲又丑陋的死亡。


不同于一般陈述的事实,他直接接收到的是对方的记忆。对方怎么想的,抱有何种感受,以及那些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全部都接收到了——以自己的视角接收到了。


从那之后他便不断策划着想要拯救那个人的计划。他不是像太宰治那样制定计划的高手,但他确信他一定有办法的,在那人加入武装侦探社的同时再保下织田作之助的性命。

太宰治必须离开港口黑//手//党。织田作之助也必须活下来。


哪怕知道一旦这种事情发生,后果大概不可想象;他在强行逆转这世界即将发生的因果,为此他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他完全无法对那人即将面临的遭遇坐视不管。他第一次以这样直观的方式抓捕到那个人对生的绝望的全貌。平日里他厌恶着对方,经常被那家伙针对自己的恶劣气得跳脚;但是真的当他完完全全看到那人悲痛的记忆,那人炙热的感情,还有愿意为了重要的朋友所保留的思念,中原中也第一次意识到了——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他又何尝不能去体会那份感情带给他的酸甜苦辣呢——重要的朋友离去的悲痛,他曾经又何尝没有经历过呢。


而还有一份埋于心底的,大概谁也不会知道的感情。

他内心里认可了自己失去太宰治后终将面对的孤独。他不想对方带着那份伤痛飘飘零在世上,不知哪天就会静悄悄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大概中原中也自己都不会明白吧,这份朦胧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以后,他大概会明白吧。那是纯粹的,对于“对方能够幸福”这一现象的期望,被称为“爱”的感情。

在出差的期间,中原中也掐好了时间,瞒着首领偷偷回到了横滨。他谁都没有通报,打好一切准备瞒天过海。他接触到了Mimic的首领杀死织田作之助用的那把枪,并把那里的子//弹掉了个包——延时型的假死药剂,上面缠着压缩血包。

虽然很简陋,但要在那样的情况下瞒天过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那天,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以为织田作之助死去了的那时,假死药的功能占了大半。


在太宰治甚至不知道的地方,织田作之助活了下来——被悄悄回到横滨的中原中也救下。而织田作之助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破旧的小屋子,他的精神比起之前没有太多不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活着的实感是那么的透彻。

而后,他便看到了与他同样身处这件小屋子里,面无表情、安静地抽着烟的橘发青年。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秒,他记得眼前的这个人。

虽然太宰治鲜少与他和安吾说起工作上的事,奈何双黑的名号在黑//社//会//实在太过响亮,想要不知道也是很困难的。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太宰治的搭档,中原中也。

织田作不禁心生疑惑,他在黑//手//党//里顶多算是个底层成员。就算是认识身为干//部的太宰治,也应该丝毫没有机会结识同样身为干//部候补的中原中也才对。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干//部候补现在应该正在某个别处出差才对。

那么为什么他会在自己的面前?看样子,还是他救下的自己。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为什么会救了你这家伙一命?”像是看透了他的疑虑,中原中也放下手中的烟草,双手插兜,悠闲地向织田作之助踱步走来。

“我没什么兴趣救你,只是……终究为那混蛋留了点私心吧。”他听到对方这么说。


“感谢的话就免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让人听了就烦。我别的不说,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见太宰治。”


说到这儿,中原中也抽了口烟,面容中满是疲惫。

织田作之助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只觉得对方的神情好似背负了万千压力与悲伤那样,他的眼中覆着什么压抑又绝望的东西,那片本该清澈的海洋被笼罩上了层层阴霾。

“虽然答应这件事情没有问题,但还是请允许我询问一下原因。”出于担忧,他这么问着。


中原中也取出口中的烟,目光一沉,“没有那么多原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照做就是了。”


织田作之助向来不是什么好奇心过剩的人。听到对方这么说,他也只是感到有些惋惜地垂下眼帘,安静地回应:“我明白了。”

见对方默许,中原中也甩给他了什么东西。织田作之助接下了那个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张船票。


“明天,坐上这艘船离开横滨。万一海上发生了事故没办法如期达到目的地,就算是徒手游过去,你这家伙也必须给我活下来。敢死了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留下这么一番算得上是狠话的话语,中原中也关上了那间小屋子的门,只留下织田作之助一人对着那张船票发呆。

*


原因?


中原中也在离开时心中默念这个字眼。


实际上,自从他做下了这个决定开始,这个时空就已经开始产生扭曲了——毕竟那是违逆了因果律的结果。他从救下织田作之助开始,就已经察觉命运对自己的垂怜正在逐渐远去。甚至说,为了修订这个时空的扭曲,大概那负面的影响必须全数由他自己承担吧。


最明显的就是他所感觉到的身体上的不适。

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在某些瞬间会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消失的错觉。只不过那感觉短暂又无从捕捉,况且,也没对他本人造成什么过大的影响。他虽然知道那是强行改变时空的负面结果,但好在也不算太严重。


他知道那是因为结局在本质上是没有改变的。虽然织田作之助活下来了,但在太宰治的心里,对方终究属于“死亡”的状态。就算他还活着,在自己的干涉下也无法再对这座城市里所有诞生的因果施加任何影响。话句话来说,结果始终是不变的。

而虽然他强行改变了结局会导致世界的因果出现微弱的差异,但因为本源上没有改变最核心的人物的行动准则,所以他所受到的负面影响也仅仅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瞬间而已。


可是如果太宰治知道织田作之助还活着,甚至再次见到对方,恐怕事情就不会有现在这么简单了。


与他看到对方从高楼一跃而下的那次不同的是,现在的太宰治大概应该已经朝加入武装侦探社的方向靠近了。不论怎么说,他都再没有回到港口黑//手//党的可能。这样的话,笼罩太宰治的死亡阴影大概也不会重现——如果说最坏的状况真的发生,太宰治某天真的再次见到织田作之助的话,那么对方大概率也还是会活下来的。那这样的状况一旦发生,对自己来说大概的影响——虽然不确定,但他在心里已经有了概念。


想到那个有可能的结局,中原中也苦涩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不过……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与现在一样,走上同样的道路。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织田作之助三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活了四年。在这期间,中原中也身体上那种迫近消失的感觉一次都没有发生过,以至于他甚至产生了错觉,以后他大概也能这样背负着那份不属于他的回忆,在他所珍爱着的一切的包围下充实地活下去。


直到那一天来临。

因为接受了武装侦探社的委托,太宰治不得不和中岛敦去往国外。在去之前,他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收获这样的意外之喜的。


毕竟,命运这东西,就好像是个爱开玩笑的孩子,哪天开心了,倦了,就悄悄翻动某张牌,将牌中某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太宰治正是在那时候看到的那个背影。

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有错——在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当中,看到的那个高大的、有着酒红色头发的男人的身影。他当时正与中岛敦调查着新接到的棘手委托,而不过是漫不经心地一瞥,却让他看到了那个和织田作之助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除了衣服与当年穿着的不同,走路的方式、发型、给人的感觉,都与自己那本该死去的友人一模一样。

太宰治当时心里一紧,立刻从咖啡厅中冲了出去,想要捕捉到那人的身影。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看到的那个身影绝对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命运偏偏又在这时和他开玩笑了——他跑出咖啡厅,四处张望,那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他往前跑着,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看着那人进入了一个地下停车场,从那里之后身形便没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他的眼中久违地流露出一丝迷茫。

也在这时,白发的后辈喘着粗气朝他跑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抱怨着:


“太宰先生,您、您跑慢一点……在异国他乡走丢了的话,国木田先生又要生气了。”


而当他说完后,却看到了自己老师那几乎永远都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容的脸上,鲜少地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表情——有惊喜、难以置信、思念,最终都融成一团愕然,在那人的脸上沉淀。那个表情持续了将近数十秒,以至于中岛敦也忍不住顺着老师目光的方向看去,试图找到让老师露出这副表情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只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疑惑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老师,“太宰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宰这时也将刚才的心绪都收了回来,目光有那么一瞬认真的可怕——中岛敦感觉自己就没在太宰治的脸上看到过这么严肃的神情,虽然仅限那么一刹那而已。不过片刻,太宰治就收起了那副足够让人担忧的严肃,转而换上轻松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提出了要和敦继续进行委托的调查,而中岛敦也就那么答应了他。

只不过接下来,整个下午的调查的时间中,敦都觉得太宰先生有点心不在焉的。他好像总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有的时候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敷衍的回应一下,好像并没有认真把人的话听进去。中岛敦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急匆匆问起他是什么,他却说不是什么大事,也看不出明显令人担忧的样子。


即便如此,中岛敦还是不太能相信这个在平时总是念叨着与自杀相关字眼的老师。

而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那天晚上他与太宰治在酒店里歇息,因为睡前水喝多了,他半夜不出意外地起夜了。而当他迷迷瞪瞪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却发现本来应该在床的另一头安稳睡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中岛敦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意识在这一刻陡然清醒。


想起白天太宰治那副让人担忧的模样,他也顾不着解决生理需求,急匆匆打开房间的门就跑了出去。他沿着长长的走廊不知目的地奔跑着,心里默默祈祷着那人没犯傻又尝试自杀了才好。直到即将跑到通往楼梯间的拐角的时候,某个熟悉声音的低语传入了他灵敏的耳朵,他才因此放轻了脚步。


他不会认错的,那是太宰治的声音,正在和谁说着话。


虽然知道窃听可耻,但敦在心里短暂地和太宰道过歉之后,还是用耳朵贴上了冰凉的门。门冰冷的温度冻得他的脸颊一哆嗦,但他还是忍住脸上的异感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静静地听里面的人说着的话。


听上去,太宰先生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嗯,对,我想和敦君多在这边留一段日子……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一点私事想要处理而已。”

私事?会是什么?和白天让太宰先生惊讶的事情有关吗?敦皱起了眉毛。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批准。”然后是一声挂断电话的按键声,和朝着门的方向走来的声音。


中岛敦还在思考中呢,突然被对方走过来的声音吓得心里一紧。再怎么说,偷听别人说话也是件可耻的事情吧?而眼下尴尬的是,他不仅在偷听,还被对方抓了个正着,说出去就连小镜花都要鄙视他了。就算是太宰先生,估计也免不了要说道他几句的。

这头他心里还在暗道怎么办怎么办,那头太宰已经打开了楼梯间通往酒店走廊的门。于是躲在门后偷听的中岛敦就这么被逮了个正着,与他的老师太宰先生来了个足足好几秒钟的尴尬大眼瞪小眼。


只不过太宰治好像全然没有尴尬的样子,倒不如说是看着像早就料到了他在后面偷听了一样。


“呀,敦君,果然是你啊。”他露出往常一样让人心安的笑容,“刚刚听到走廊里的跑步声就在想是不是你了,果然验证了我的猜测啊。”


中岛敦满脸黑线,“太宰先生,既然知道了我在直接打开门就好了啊……”


“嘛,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嘛。受受惊吓不是很有趣吗?”太宰治冲他吐吐舌,“不管怎么说,既然这样敦君应该刚刚听到了吧,我和社长打电话所说的事。”


中岛敦恢复了正经,“太宰先生说……要因为私事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没错,社长批准了,所以我们大概接下来会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太宰治说,脸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中岛敦总觉得心里有点发虚——每次他的老师这么冲他笑的时候都准没好事发生,八成又是想着什么坑自己的主意呢。难不成……

果不其然,太宰治接下来说的话完美印证了他的想法:“呐敦君,酒店钱就麻烦从你的工资里克扣啦~”


“所以说为什么是由我来付啊太宰先生!!”


中岛敦,不知多少次觉得自己有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老师真是有时让人心累。


不过,他倒是没有为他逝去的工资伤心难过。因为他很确信,太宰治既然恢复了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八成是没什么大事了。而且……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太宰先生的心情比平时要好一些。

只要能让那人开心一点,活下去的欲望再强烈一点的话,稍微少点工资也是微不足道的吧。


——


中原中也很快便知道了太宰治那边有异动。


那种仿佛身体消失的感觉近日变得越发频繁了,他甚至有的时候能看到自己身体的有些部分变得透明;不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有时是一分钟,有时是五六分钟。在那些身体消逝的瞬间,时间对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来说似乎都停止了,只有他看着自己身体产生的异变茫然无措。

但这甚至不是最要紧的。


今天他去工作的时候见到了尾崎红叶。这位在他尚且年幼时就一直教导他、引领他的知性女性,在见到他的时候所说的第一句话却不由得让他浑身发寒。

“不好意思,奴家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你的名字,可以复述一遍吗?”

中原中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事情正在往他之前预想到的最糟糕的那个情况发展。


太宰治现在已经知道了织田作之助还活着。


而他只是强行忍住了那被一手带大他的大姐遗忘片刻的苦楚,脸色难看地说:“大姐,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是这样吗,中也。”红叶双目微闭,用和服宽大的袖口掩住那张美艳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中原中也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单单是被自己如姐如母看待的红叶大姐遗忘的那份悲伤。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代表这个世界正在逐渐抹去他的存在,抹去导致这个世界的因果走上分歧的异端——那些被他视作家人的、与自己来说重要的,最终都会离自己而去。

而他最终会从这个世界中退场。

没有人会想死,除了太宰治——正常人都是有求生欲的,哪怕是太宰治也还在寻找活着的理由。中原中也不想死,但他不怕死。对他而言,只要能够用那份强大保护身边的一切,只要自己珍视的人能够获得幸福——无论那幸福的来源是感情也好,利益也罢,他便已经满足,那颗炙热的心便不会有空白之处。

但是他唯独存了那么一点私心。

他想在这世间留下作为人的痕迹。他想被人记住,想被人爱着,被承认自己生而为人。

虽然他在当初做下那个决定的那一刻就意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他还是想劝说对方一把,让对方收手。他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太宰治只要抓到了一点织田作之助还活着的苗头,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彻查到底的。如果真的还活着,他就势必不见到人不罢休。

但那样的话,中原中也大概会失去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失去自己作为人而在世上存活的资格。

他知道自己做这些事从来就不是为了想从太宰治那里得到什么,只是在对方记忆的影响下受自己的意志驱使而已。可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想拥有一点,哪怕最后一点点,让他拥有一点能够作为人而存活在这世上的私心。

于是他向他的首领请了假。

森鸥外虽然很惊讶一向不愿接受假期的他终于请了假,可却也批准了他的请求,并没有问他这个假期的目的是什么。

而他谢过了森鸥外之后,订了飞往国外的机票,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所在的那个国度。


——


见到太宰治的时候,对方近日来对友人情报的搜查已经有了苗头——他向来是情报收集的好手,关于默默在欧洲扎根的友人的情报自然是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就能搜集得到。而搜集到的,无非是织田作在这个国家隐姓埋名写小说的事,帮助他人的事,和看望孤儿的事。

而此时的太宰,也已经摸清了织田作的住处究竟在何处,就差择日登门拜访。


而他见到中原中也的时候,明显也是一惊。

遇见他的时候,太宰正在和后辈完成委托最后的收尾工作,与对方交头接耳着。而太宰治远远地看到朝他的方向走过来的中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首先,对方所带来的生命威胁是排除的——他有十足的把握中也在这个地方杀不掉自己,而看中也单枪匹马过来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森给他下了什么指令;那么做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对方应该不是来歼//灭//叛徒的。

那么考虑完生存这个首当其冲的要素之后,便轮到他疑点丛生了。


首先,中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嘛,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答。黑//手//党//在四处都有眼线,就算是在欧洲也不例外;只要他们想的话,知道自己的行踪是分分钟的事。太宰只是觉得黑//手//党//的那帮家伙没那个闲工夫一天到晚盯着自己在做什么罢了。

解决了第一个疑问,便到了第二个。以他对港口黑//手//党//的情报了解,近期横滨太平得很。黑//手//党//那边地位依旧,生意链运转的也都还算顺利,因此中也来欧洲恐怕不是为了来进行什么无聊的商业谈判的。况且,就算他真的是为了谈利益来到这边,见到他了之后也应该避之惟恐而不及才对,不存在现在这副若有所思朝自己走过来的模样。因此这个可能也排除了。那既不是为了歼灭叛徒,也不是为了利益谈判或是组织镇//压,可能性剩下的也不多了——太宰治皱起眉悉数了一下剩下的可能,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为什么?

他不相信中原中也会为了想见他一面跨越大半个地球,更别说是所谓的“想念”什么的,噫,想想就让人恶心的要吐了。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这么看来,中原中也来的目的是因为他遇到了某种麻烦,且这个麻烦比较特殊,只有他才能解决。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中了讨人厌的异能——且不提无伤大雅的异能根本就不值得中也跑这么老远来找他,如果对方真的是为了人间失格而来的话,他多半会来得气势汹汹,丝毫没有要求人的样子;一副“你不给我解除异能我就杀了你”的样子,带着这样不痛不痒的威胁,这才更符合他老搭档的作风。


可眼前来找他的中也,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烦躁,甚至没有厌恶——有的只有像黑洞一样的无神,疲倦,甚至还有那么点悲伤。


太宰治这么多年来一直认为自己完完全全看透了中也。可就在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对方的目的。

他试探性地开口:“怎么,森先生终于决定破坏和侦探社的和平协议,派中也对身为叛徒的我进行处决了吗?”

而走近的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太宰治想着自己是不是疏漏了什么情报,甚至心里一慌——他在想对方是不是得知了织田作在这里的消息,奉首领的命令来将那人斩草除根。毕竟凭那个黑心首领的作风,他觉得完全不是没有可能。他同时也讶于黑//手//党//对他行动的在意程度,毕竟这次的调查他是隐秘进行的,已经最大限度地隐瞒了行踪。他一时间在心中警铃大作,甚至已经开始策划着如何安全转移织田作不被对方追杀的计策。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中也突然开口了。只不过,那声音全然没有平日里和太宰治拌嘴的那种精气神,而是疲惫而喑哑:“和那种事无关,是我自己的事。”


他完全没有看站在太宰治身旁的中岛敦,“今天晚上,和我单独吃个饭吧,太宰,我有事必须和你说。”


听到中也的话,太宰治倒是稍微安心了一点。对方是从来不会骗他的,既然他这么说的话,也就代表对方此行的目的大概与威胁织田作安全的事情无关。不过随后,他又在心中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对方大动干戈特意跑来欧洲一趟。也正因如此,他在回应中原中也的请求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警惕,“中也的脑子是终于坏掉了吗?让我单独一个人和你这个黑//手//党//干//部吃饭什么的,再怎么说也会让人觉得影响很不好吧?中也有什么让我认同你的理由呢?难不成——”


太宰治本来想说点什么话来恶心对方的,只是他在看到对方表情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对方的神色中完全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认真的打紧;除此之外,那张年轻英俊的娃娃脸上还掺杂了什么别的东西——像是沧桑,又像是孑然一身时的那种绝望,好像被某种无形的枷锁缠绕着一般,沉闷地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他不由得回想起十七岁那年,在中也的脸上看到这个表情的那时。那个困扰着他的心的问题又再次被提起了——

中也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那会是另外某件异常重要的东西,重要程度与和织田作重逢是同样级别的。但他无法探知到那是什么,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想要得知的话,只能由对方来主动开口。

这么想的时候,太宰治又会觉得心里异常的烦躁。


真是的,明明只是中也而已,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让人看不透的表情啊。


也是为了探究那个问题的答案,太宰治答应了对方那不容拒绝的邀约。

“太宰先生……”中岛敦担忧地看着他。


太宰治回以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没事的,敦君。看起来中也有些事情需要我来解决呢~真是恼人的小矮子,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你要说什么吧。”

平时的这时候,中也一定会吵吵闹闹地让他不许提自己的身高问题,然后两个人再顺理成章地吵起来,就像往常那样。可是这次,中也面对他的挑衅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象征性地像只炸毛的猫那样咬咬牙,回以对方一个不屑的气音,丢下地址和时间就扬长而去了。


不对劲。

太宰治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晚上去赴约的时候,看看小矮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


中原中也预约的餐厅并不是什么过度高档的西餐厅,只是个价位稍稍贵了些、带小包间的餐厅。由于对方提出要自己一个人来,太宰治便拒绝了中岛敦想要一起赴约的意图,让他在酒店里等着自己回来。

餐厅的门脸并不大,墙壁和天花板大多是由带着阵阵清香的木头堆砌而成,灯光也不算过于明亮,营造让两个人用餐的暧昧气氛刚刚好。

太宰治故意晚了半个小时,到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他迟到,对方倒是也没生气,像是已经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了。他优哉游哉地抱着胸说:“真遗憾,我还以为你终于走在大街上被绷带缠住窒息而死了呢。”

太宰治被他怼了一句,也不甘示弱地回怼,“哇,不愧是中也,选店的品味也这么差劲呢。”

中原中也表情发狠,“闭嘴,晚来半小时的混蛋没资格质疑我挑店的品味。”


听到他的回复,太宰治笑笑。没错,就是这样。这样才像你啊,中也。

短暂的拌嘴过后,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他们两个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坐在彼此的对面用餐了——或许这么说也不确切。他们二人只要一相见,彼此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面对他人时候的温文尔雅或是彬彬有礼都会在面对对方的时候被抛在脑后。他们会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地吵架,吵得面红耳赤,那种在同龄人看来或许过于成熟的气质只有在这时才会被微微卸下。

因此,别说是这样用餐了——除却一方昏迷的时候,他们两个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和彼此相处超过三分钟的次数都少之甚少。而现在,在这个不大的小餐馆里,他们二者坐在彼此的对面,谁也不看对方,谁也不率先开口,各自怀着心事;不论是太宰治还是中原中也,都觉得这样的状态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有点太诡异了些。但事实就是,现在二人之间的氛围确实是如此。


虽然如此,就算无言停留在二人之间,太宰治也还是留意到了——中也没有忘记他的喜好。在服务员来点单的时候,对方第一个提起的就是打从他进来位置就一直心心念念的螃蟹,不禁惹得太宰治一皱眉头,心头甚至隐隐浮上一丝不安。

中也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


对此,中原中也本人倒是也没什么表示,好像刚才点螃蟹的不是他似的。两人在那之后又等了一小会儿,直到服务员终于将二人点的菜端上饭桌,用蹩脚的日语和他们说了一句“请慢用”后离开包间的时候,太宰治才率先开了口。

“那么,特意叫我来这里和你一起共度晚餐,目的是什么呢,中也?”

他将双手交叉成十字托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对方。

中原本来已经拿起了碗边的筷子准备夹起一块温热的海鲜饼,听到对方的话又再度将筷子放下了。太宰治注意到了——他的老搭档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表情倏地沉了下来,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提起的往事一样,刚才与他拌嘴时的轻松已经无影无踪。

就像今天下午的那时一样。就像十七岁的那时一样。

中也到底隐瞒了什么?


在太宰治自己都看不到的角落,他的心中被这份未知的危机感逼得求知欲越发旺盛。

那份心情不断敲击着他的心弦,而他听到了对方开口——既像是以前的样子,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中也身上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更加沉闷、更加阴郁,像是遮住阳光的乌云,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的咽喉,让他难受得透不过气。可正在这时,那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要将那阴霾一扫而去似的,“真是的……想到要向你这混蛋提出要求,真是让我感叹自己居然已经狼狈到这个份上了。但除了你这家伙,大概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吧。”

而听到中原中也下一句开口说出的话,太宰治露出了些许震惊的表情。

“我知道你在调查织田作之助的事情,太宰。”

太宰治不过诧异片刻,面色很快恢复了冷静。他似是想不清楚被对方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起初,他担忧着是不是港口黑//手//党//那边的高层已经对这件事尽数知晓,随时有可能威胁到织田作之助的性命;但另一方面,他又庆幸是中也向他提起的这件事——毕竟在那个偌大的、黑暗的组/织中,若说他唯一愿意将信任交托给哪一个人,便是对方了;也只有对方才拥有这个资格。如果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中也,他反倒会觉得不那么心慌了。就算对方以港口黑//手//党//为优先,且不提在森鸥外的目的已经达到的情况下,织田作之助的事情本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再者,中也自身也没有过把他逼上绝路的意思。相反,他能笃定,以中也的性格来讲的话,只要他对对方稍加请求,那人大概就会在这件事情上高高手,为他放点水说些好话,再开辟出一条后路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嘴硬心软的人。太宰治有时倒是庆幸得很,这也算是自己那个暴躁的老搭档最后留给他的温柔了。


况且,中也说的是“我知道”,不是其他人知道,也不是组织上知道。再加上他先前说的“提出要求”,这么一看,事情应该要好办得多。

而这头中也倒是没有太宰想的那么多,表情凝重地继续说着:“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你这家伙想要见到友人的心情,但是……”

他的神色陡然变得认真,“不论你查到了哪里,都别再查下去了。就此收手吧,太宰。”

太宰治倒是没意料到他会这么说。他眯起眼睛,鸢色的眼眸向对方投去探究的目光,“中也不觉得,在说出这种话之前,你向我所隐瞒的未免有些太多了吗?”


他的目光极具攻击性,用筷子轻轻敲打着洁白的餐盘——像是一条盘在树上的毒蛇,向猎物吐出它剧毒的信子,再看准时机一击毙命,“不如先告诉我,你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传闻呢?”

中原中也没有回应他说的话。相反,他只是轻轻垂下眼帘,安静地说:“具体的原因我没有和任何人说的兴趣,哪怕是你这家伙——不过你尽管放宽心好了,整个组织里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其他人我也不会给他们机会知道。而且我从一开始也说了,这不是某个强制的命令,只是我的要求而已。”


他又重复了一遍,“别再查下去了,太宰。”

太宰治清楚对方并没有在撒谎。不得不说,中也此番承诺倒是打消了他心中的些许不安,只是仅仅这些的话还远远不够。他对对方这种对真相遮遮掩掩的态度感到极其不爽——毕竟,能让他接受的只有双方拥有的信息的绝对对等的情况下所进行的交易。在没有掌握到事情的全貌之前,他总是感觉自己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吊着,只要掌控木偶线的人稍稍拨动手指,他就不得不作为他人的棋子而行动。他恨透了这种被动的感觉。

说到底,作为那个棋手的人选,他不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中原中也那样保证了,也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动容。


于是他可以说是几乎残酷地忽略了对方的问题:“哪怕中也这么说,也远远不够哦。”


“首先,我对黑//手//党//那边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你现在来访欧洲应该不是森先生的安排,而是自己贸然请假来的吧?就算你断言自己是组织里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难保森先生不会对你的举动产生怀疑。”

太宰治眼眸中的神色变的锐利,“以他的手段,想查清楚你在干什么简直易如反掌。况且,如果森先生真的问起这件事,中也又准备怎么在他那里蒙混过关呢?”


中原中也想要反驳对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与对方进行争论——对方说的无疑都是真的,字字句句扎到了点子上。他确实对其中的有些问题也没有细想过:怎么面对首领的怀疑,又怎么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

可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在这件事上,首领始终是局外人。他笃定对方能够信任自己——只要他态度足够诚恳,再稍稍加上点说辞的话,解决这个事端便不是什么难事。但真正让他的心情更一步复杂的,远远不是这些,而是太宰治接下来所说的话。

若说先前对方的面色中多少还带着点随性的话,那么现在太宰治已经完全将那些轻松舍弃掉了,换上了与中原中也的认真比肩的一副面孔。对中原中也来说,希望对方停下的意志是真的,而对太宰治来说,希望与织田作见面的意志也是真的。太宰治一改以往放松式的慵懒语调,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就算中也真的能够打消森先生的怀疑,用这些作为说服我的理由也远远不够哦。毕竟,你自己也清楚的吧?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现在的我又究竟抱有什么心情。”

他沉下了脸色,“中也究竟是以什么立场,想来劝阻我放弃眼前的这个机会呢?”


就是这个问题。

中原中也沉默了。


只要太宰治不答应,他便不能拿对方怎么样的,那样的问题。

因为接收了对方的记忆,他也能理解对方对织田作之助所抱有的那种珍惜的心情——那是他的友人,犹如师长一般的存在,同时也是太宰治的心中抹不掉的一块疤痕。他又何尝不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呢?自己一直思念着的、这么多年来都在脑内认为对方已经死去的那位友人,此时眼下就有一个能够与他重逢的机会,论谁会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别说是太宰治,如果他现在身处太宰治的位置,他恐怕也会做出和对方一样的选择。而且他清楚,如果要让对方放弃这件事,大概只有用‘在侦探社埋//炸//弹//威胁’这种事情才会有效果。可就算那样,太宰治也总能找到应对的方法,甚至说最后遭殃的只会是那个罪犯——所以本质上还是没有用的。对方平时认真去做的事情不多,但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哪怕是侦探社的任何一个人来劝说也没有用,更何况是他呢。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请求对方为了自己放弃与友人见面的机会。哪怕要他放下自己内心的傲骨向对方道出与他的性命相关的威胁,他也没有提及那种事情的机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因为那是属于不能被触碰的、世界本源的秘密。


因为他发现了。这个世界在阻止他向任何人提及丝毫关于他所接收到的记忆的事,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渐被抹消的事实。所以,就算是他想与对方将一切挑明,他也没有说出那个真相的能力——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因为根本说不出口。

贸然去说的话,恐怕会造成世界线进一步的紊乱,后果不堪设想。最严重的情况……他的行为可能会直接将这个他所珍视着的世界毁灭。

他绝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没有回应对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答应我这一次,好吗,太宰。”

那声音中的悲凉,和努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近乎乞求的样子,让他仿佛一位历经沧桑、鬓角苍白的老者。


他在内心祈祷着。让他在最后,拥有作为人而活下去的权利吧。

面对对方的请求,太宰治皱起眉头。

这是中也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说实在,并非是他不想答应对方。他虽然平时喜欢捉弄对方,但是在一些大事上还是愿意迁就对方的想法的——只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真的过于重要了。不论是对中也的也好,还是对织田作的也罢,那份封存于心的感情大概是唯一能作为他活在这世上,让他能够诞生“想要接受过于腐朽的人生”这样想法的依据了。

不论怎样,他都想再次见到织田作,哪怕是在梦中也好。


所以除非是有能让他足够信服的理由,否则唯有这件事情他不愿忍让。


“中也宁可一直重复这句请求,也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想让我这么做吗?”

他用冰冷且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对方。

“……”中也没有回应,只是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太宰治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心寒。

“中也,正如你所说,我在调查织田作的这件事本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哪怕是社长,也只当我是为了处理私事而留在了这里而已。而为了调查这件事,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以确保自己的行动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他继续说,那双鸢色的眼眸失去光彩,倒是有几分从前身为黑手党干部的影子,“可你却知道这件事,在我先前从来没有通知过你的情况下。黑//手//党//会知道我留在国外不假,但是他们无从得知我留在这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可你却能清楚地道出我的目的——中也。”

太宰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当初救下织田作的,就是你吧。”

所以你才能第一时间摸清我的目的。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他说的话。

而太宰治对真相的追逐却没有在中也默许了这一个问题之后就停止。


“既然救下了他,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中也?”


他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那个脸色算不上好看的青年,看着他仿佛丧失了谈吐能力的那份沉默,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恍然若失的哀伤。他和对方一直以来哪怕算不上亲密,也是对彼此都秉持着绝对信任的搭档。明明应该是无比熟悉的人,现在却让他感觉那么的陌生——中也什么时候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呢?


明明是一起前行的搭档,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比他先走了一步,独自一人背负着让人窒息的孤独与阴霾,最终连一声呼救都发不出就浸入了黑暗中。

太宰治再度开口,声音冰冷且柔和:“你知道吗,这样的你,让我觉得一点都看不透。”

他不喜欢这样子的中也。

中也咬紧下唇,心里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痛苦。

太宰治对他的质问,对他的失望,何尝于他而言不是一种折磨呢?如果说是以前的那个他,恐怕只会在对方这么说的时候讽刺地回怼过去吧。可持有对方记忆的这一实质让他与那人之间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可以的话,他真想打破这该死的世界线的禁锢,说一句去他//妈//的,将一切都告知对方,最好还能狠狠地把对方按在地上揍一顿。只有和这家伙他不想把自己的那些负面情绪憋在心中。

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他不能。

就算是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法则也会化作无形的手,将他噤声。


真难做啊。

面对如潮水般袭来的压力,他只能逞强着回复,“谁要被你这样的家伙看透啊……”


太宰治没有理睬他的低声反抗。他似是铁了心要把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疑问全都倒出来似的,语气甚至罕见的有些咄咄逼人:“包括织田作的事情也是,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救下他的机会吧?可你又是为什么救了他呢?还有就是——”

“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中也。你总是会时不时地露出那种根本不适合你的表情,可我却无从得知你那副惹人厌的表情究竟是从何而来。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太宰治直勾勾地看着他,“中也,你究竟在隐瞒着什么?”

对方无言的样子倒映在他睫毛之下的那片鸢色的湖泊中,像是木桨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其中感情的涟漪。对方不说话,他也不会不耐烦,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现在这样万籁俱寂的空档,演到高潮时,太宰治将这场交谈的舞台又再次推向对方。他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老搭档,也看到了——那个人强行给自己戴上面具的模样、分明就算无法再继续承受那份压力,也丝毫不愿在他面前退弱的倔强。

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明明就不擅长隐藏情绪,为什么你就不能坦率一点呢?

既然这样,只能由我来率先为你放下心防了。

太宰治再次开启话头,但此时他却已经卸下了周身所有的防备,少之又少地将自己的真心捧到那人面前。那也是他从来没有为对方秉持过的态度。但今日、现在,他却第一次不再有丝毫遮掩,将藏于心田对那人的珍惜解放出来,“虽然由我说这样的话会让你觉得恶心,但是——”


“你知道你可以不在我面前逞强的,中也。”


“告诉我吧,一直以来你都在承受着什么样的东西。”


在下一秒,他看到中也瞪大眼睛,欲言又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模样,像极了误入迷途的孩子。


他勾起嘴角安抚地笑笑。


就是这样,告诉我吧,中也。

把你藏匿的那些事实告诉我,切断我所有的不安吧。这样被朦胧的阴影笼罩的你,根本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有活力的你啊。


什么都好,不要将我推开。

他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对方愿意告诉他,他便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去与对方共同拥抱那巨大的失意。让他放下从前的偏见也好,让他面对自己不愿承认的感情也罢。

在那一刻,他就是他眼中的唯一。

只可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看着对方撇着眉头想要开口的模样,看着对方几乎就要将那情感全盘托出,却还是选择缄口不言——可惜,最后那人眼中闪起的光还是暗了下去。

“对不起,太宰。”他听到他疲惫地说,好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行者,好像脚上铐着镣//铐的犯人。


最后也还是错过了啊。


“是吗……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太宰治的心中汹涌的波涛平静了下来。


他唯一一次没有隐藏自己、将真心告知那人的企图,失败了。

他的表情倏地冷了下来。


“既然中也无论怎么样也不打算说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和你说的了。”他将双手插在沙色风衣的口袋中,从座位上站起身,眼前摆着的螃蟹料理一口都没有动过。

“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只与他接触一面——虽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他背对着中也,脸色黑的可怕。他尽量将在内心肆虐的感情——怒火也好,灰心也罢,全部锁进心中,积压在那安静又冷漠的语气之下。


“只一面,聊聊最近的情况,与他闲聊过后便就此告别对方的生活。这样的程度,你应该不会阻拦我吧。”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过于情绪化了。


真奇怪,他在心里嘲讽自己,明明那颗心一直以来都被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怎么仅仅在今夜就发生了万年不遇的雪崩呢。

明明换作往日根本无法变得感性,明明自己从来都不会像这样被感情操纵……为什么偏偏是中也让他的心无法安宁呢。

他暗暗咬紧了牙关。

那颗真心,在今夜蒙上了尘。


而中也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太宰治多么失望。

说实在,一开始对方开诚布公地和他那么说的时候,他甚至惊于对方真的会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会真的有将那内心里的珍惜摆到台面上的一天。可偏偏就是这个从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真心的男人,偏偏就是他唯一一次毫不遮掩的对他表示自己的在乎,那段打动人心的高潮却终究只能以悲剧收尾,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二人之间的沉默和逐渐凝固下来的冷淡。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有提及真相的机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不能容许自己珍爱的那些人们、珍惜的这个世界,因为那一时任性的举动而崩塌。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他苦涩地笑了笑。


命运这东西还真是个混蛋。

所以最后,他只是默默地“嗯”了一声,算是对对方提议的应许。

算了,让这家伙见到自己的友人也挺好的。毕竟都那么久不见了。一直以来他也过得不好受,不是么?既然要做好人,就干脆做个全套吧。

而且对方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但是狠心推开他的,也是自己啊。

他只觉得不论是自己的嗓子,还是心口,都像是被类似棉花的填塞物塞住了一样,让他堵得发闷。


太宰治也不是什么歇斯底里的人。在听到了对方那句沉甸甸的应许后,他便没有再在原地停留,踱起缓慢的步子朝包间的门口走去。

在最后离开之前,他听到中也用卸下了一切锋利、几乎眷恋的声音和他说:“不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永远不要回头,太宰。”


而他最后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便一开一合,关上了包间的门。


一时间还停留在原地的,只剩下满桌已经凉了的饭菜,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的人。


——


在那之后的一切发展都好像顺理成章。

太宰治在织田作某一天下班的时候遇到了他,就那样没有计划的地毫无预兆地与他撞见了——虽然后者表示了不愿与他接触的意图,但在太宰治对事态进行了一番说明之后,他还是同意了对方下午茶的邀约。

在那算不上长的交谈中,他们聊到了双方近几年的状况。织田作知道太宰治顺从他的建议去了救人的一边,而太宰治也知道织田作自从被中原中也救下之后,这几年一直都隐姓埋名在国外的一家出版社工作——在处理工作的闲暇,他还能抽空完成自己写小说的梦想;听到对方所诉说的事情,明明就算不上是什么天花乱坠的事实,明明只是像早晨在阳光明媚的屋中享受刚刚煎好的荷包蛋那样的闲暇琐事,却足够让太宰治的那颗空虚的心被暖意填满。


他的心中又止不住地增生对中也的感激。


而在那短暂的交谈过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留对方的联系方式,就这样各自回归彼此的生活轨迹,从此与对方永久性地告别——即便是这样,太宰治却也已经觉得足够幸福了。


这样就够了。


先前被中也拒绝的那份悲凉也被对对方的感恩和爱意取而代之。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太宰治心想。就算中也想要再拒绝他,想要再推开他,他也永远不会再让那人从他身边离开了。

于是这边事情解决了,他便给自己和中岛敦订了启程回横滨的机票。他这几天没太听到关于中也的风吹草动,但他敢擅自笃定——那人既然来到欧洲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恐怕也没有心思在此作过多停留;毕竟黑//手//党//那边工作繁忙,他大概第二天就会回横滨了吧。


嘛,给小矮人一个惊喜好了。


他在回程之前特意去当地的一座酒庄买了印象中中原中也一直心心念念的红酒,还在网上订购了蛋糕。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时候一下飞机,就让敦先回去,自己则去找中也。落地的那个时候应该刚好还是中也的生日。到时候,他就用这瓶红酒和对方庆祝,然后一边像往常一样和对方开玩笑,一边指使对方像女仆一样切蛋糕给自己做饭,作为先前拒绝自己的补偿好了。

真是期待啊。


而落地的第一瞬间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取到了行李箱之后,他首先拿出了通过冗长申报流程的红酒;在把剩下的一切推给后辈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了自己先前联系过的蛋糕店取蛋糕。干完这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干脆打了个的士停在中也所住的小区门前。


而当他哼着小曲走向中也家所住的方位的时候,却远远地看到对方家里正熄着灯。


睡着了吗?

太宰治疑惑地歪歪头。他记得这小矮子往常都是两点睡的,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熄灯了?难不成还在工作没有回来?

啧,果然那个黑心医生只会压榨自己的干//部。


他这一头心里还在责备着森鸥外,另一头已经掏出了备用手机。


这个手机里还存着小蛞蝓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催对方赶紧回家好了。

而他便是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的。

他翻到了给中也留备注的那个字符,而本应在那里好好躺着的中也的“鼻涕虫”备注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他虽然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却在内心否认了那个可能。

可能只是手机出了什么故障吧,他心想着,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旧手机的通讯录。

没有中原中也的电话号码,哪里都没有。


太宰治的心情在这时开始变得焦虑起来。


他按了好几遍中也家的门铃,等了不知道多久,本应传来的开门声却久久没有动静,甚至连走近门边的脚步声也听不到。

他正想打个电话给物业的时候,旁边却经过了一个跑步的路人,应该也是这个小区的住户。那个人看他在门前站着许久,又看到了他那张异常帅气的脸,只觉得有点惋惜;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人傻了呢。


出于好心,那个人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继续在这里站着也是没用的,这家是空房,建好之后就没有过任何人入住。”


听到那个人的话,太宰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甚至不记得事情的始末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僵硬地转过头去,神情呆滞地看着那个路人,茫然地说了句:“您说什么?”


而那个路人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然后同情地摇摇头,接着往小区马路尽头的方向奔跑。


“建好之后就没有任何人入住”?怎么可能呢?

这里分明就是中也的住处啊。


一股不安的预感在太宰治的内心中极速升华。

为了打消那种不安的感觉,他甚至不顾自己叛徒的身份,在备用手机里找到了尾崎红叶的联系方式,几近颤抖着拨了过去。

电话“嘟”了两下就被接通了。紧接着,他听到了那个平日里衣着和服的美艳女性清冷的声音在话筒的另一端响起。

“真是罕见呢,太宰。你应该明白以自己现在的立场给奴家打电话意味着什么吧?”他听到对方用带有敌意的声音和他说道。


尽管明白对方话中的刀剑相向,他却根本没心思与对方进行一番立场的辩驳,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我今天给您打电话的目的和立场无关,大姐。我只是想问您关于一个人的事情。”

他没有给对方停顿的机会,“大姐,您知道中也现在在哪里吗?”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静止。

而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了他的心脏,将他所有的侥幸与幻想都全部打碎了。


“谁?”


仅仅这一个字,却好像承载了千斤的重量。身为黑//手//党,最基础的技能便是要具备卓越的听力——普通的黑//手//党//亦是如此,更何况尾崎红叶这样的黑//手//党//干//部呢,犯“听不清人说话”这样的小错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也正因如此,太宰治只觉得手脚发麻;刺骨的寒意从他的手心贯彻到脚心,像是穿刺头部的针一样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让他根本动弹不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硬着头皮再次告知了红叶对方的全名,又在得到了“不认识”的回答之后将那通电话挂断的。

那个他根本不敢去想,却在此时逼迫他不得不去面对的残酷真相就这样大咧咧地摆在他的眼前。

他的中原中也,不论是人也好,还是在他人心中的记忆也罢,都一起被这个世界抹去了。

他的膝盖一软,差点没跌落在地上——而他还是靠扶着冰冷漆黑的路灯杆才将将站直了身子。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个小区,又是怎么来到了Lupin的。他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开了本应和中也一起喝的红酒,将那苦涩的酒水一杯一杯地灌下肚,嘴里嘟囔着不喜欢,却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到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个人喝完了一整瓶红酒,将蛋糕上的奶油弄得到处都是,又在他人的帮助下打车回到侦探社的宿舍的。


而那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了,当时的中也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的这件事,以及知晓那个事实后的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对自己说出了那句“不要回头”。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向对方问起这件事了。


故事到这里就进入了尾声。

以太宰治悠长委婉的音调道完这个故事后,作为唯一听客的中岛敦在一时间甚至无法用言语表述内心所感受的悲伤和无奈,只能用贫乏的话语来阐述自己内心的观点,“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明明两个人谁都没有错,在最后却还是走向了这样的结局……故事里的那位中也先生对津岛先生以及这个世界的温柔,其实在最后对于津岛先生来讲又何尝不是最残酷的选择呢。只是……中也先生就算知道自己会消失也还是在最后为了对对方的爱选择了成全津岛先生的幸福,真是个伟大的人呢……如果是我的话……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出这样的勇气呢。”

他的话音落下许久,太宰治都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依依不舍地凝视着窗外逐渐黯淡的夕阳,嘴里念念有词,“敦君,你知道吗?故事里的那位中也先生,他的发色就像窗外的夕阳一样耀眼哦。”


中岛敦虽然奇怪为何太宰先生会知道一个故事中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发色,却也没有提出疑问,只是看着对方追忆的模样呆呆地应了一声。

而在下一瞬,那个人就将外露的情绪再度收回了心底,脸色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后辈,“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抱歉耽搁了你这么久呢敦君。快点回去吧。”


他的声音像是午后浓郁的红茶,给人安心、放松的感觉,却又能在不经意间让人察觉到苦涩。


中岛敦赶忙慌张地回应,“没有没有,太宰先生,能听您讲这个故事也让我觉得很开心的,根本不会耽搁啦!反正我下班后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的。”

而太宰治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几个月。


转眼已经又到了开学季,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归了自己的校园,学校里的小团体比比皆是;大家凑在一起抱怨新学期要面临的课业量,却也同时暗喜于能够再度见到校园中的友人。学校里的枫树像是被造物主的涂料刷过一样,有深有浅地染上了一层唯美的橘色,无一不诉说着凉爽的秋季已经来临。

而此时的太宰治还穿着自己标志性的那件沙色的风衣,双手插着兜站在某个大学的校门前。有路过的女生看到了这位长相帅气的男人,就娇羞地转过头去将自己的“艳遇”的告诉闺蜜;就这样,只不过是在校门口双手插兜站着的太宰治不过一小会儿就收获了越来越多的视线。在女生们一众齐刷刷的向他投来的目光中,他只是绅士地冲着她们一笑,便引起了小小的惊呼。


而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学生模样的橘发青年不爽地切了一声。


他旁边的人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眼珠子一转,开起了他的玩笑:“怎么了中原,那边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啊?”

而那个玩笑的后果自然是换来了中原中也的一记暴栗。他骂骂咧咧地说:“说什么呢你这混蛋,我怎么可能和那种人扯上关系!我就是看那家伙招蜂引蝶的样子觉得很不爽罢了。”


他的朋友揉了揉被锤疼的脑袋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眼前人的下一刻话音就戛然停止了。

中原中也还在奇怪对方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一转头就看到了刚才还被他在私底下说小话的男人,此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人的突然出现倒是吓了中原中也一跳;他猛地往后退一步,做出防御式的姿态说:“你……你这家伙怎么连走路都不带声的,幽灵吗!”

面对对方第一次见面就直呼自己是“幽灵”这件事,太宰治倒是表示没什么所谓,用轻松的语调开口说:“诶~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有个小矮人在说话呢,是我的错觉吗?”


一听到自己的身高被对方拿出来说事,中原中也立刻炸毛了,“给我闭嘴,你这个浑身都缠着绷带的混蛋!信不信我揍死你!”


太宰治勾勾嘴角。


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

“诶~可以的话你就来试试吧,不过我敢肯定,你最后非但不会揍我,还会好好地告诉我你的名字哦!”他嘴上说着能让眼前的人气得一蹦三尺高的话语,眼底却是无法被忽视的温柔,“为了迎接那个结果,我就先告诉你我的好了——你可一定要记好了哦!”


“我叫太宰,太宰治。”他用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着。

听到太宰治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挑衅的话语,中原中也倒是真不信邪了,抱着胸戏谑地说:“哈,你这家伙的名字关我什么事啊?还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啊?”


“那自然是因为——”

太宰治像是变戏法似的举起左手中拿着的一个黑色的小皮夹,看得出来价格不菲。

“我的钱包!”中原中也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结果欲哭无泪地发现属于自己的昂贵物品确实被对方拿走了。他急得跳脚,伸手就想去够;只不过那人性格顽劣,故意将手高举过头顶,还不忘坏心眼地看着眼前一米六的青年怎么也拿不到钱包的窘状。

中原中也够不到东西,就只能闷着火朝他吼道:“混蛋,快还给我!”


太宰治这会儿倒是气定神闲,语气中多了几分戏弄,“才不要呢——只要你将名字告诉我,我就把东西还给你。否则的话嘛,哼哼~”

他举起了右手中的东西,中原中也在看清他手中拿着的究竟是什么了之后惊得脸色发白。

那是一个小巧的打火机。

“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太宰治不怀好意地笑着,手指轻轻滑动按钮,小巧的橙色火苗便从那精巧的装置中喷出。

“你,你……!”中原中也气的头皮发麻,却又不想对方真的烧了自己的钱包——那是他的父母在他刚刚上大学的时候送他的入学礼物。为了拯救自己心爱的钱包,他只得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口气不善地低声说:“中原中也。”


太宰治假装听不清地把头凑过去,“什么什么?我没听清。”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揪住对方的耳朵把他的头扯向自己,朝里面大吼:“中原中也!给老子好好听清了啊!”

太宰治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他一把推开了对方,揉了揉自己受到冲击的耳朵,委屈地说:“朝别人的耳朵里大吼什么的也太过分了中也!”

中原中也倒是不以为意,也没在乎那对于第一次相见的人来说过于亲昵的称呼,嘲讽道:“活该,谁叫你这混蛋一上来就戏弄别人的。”

而站在中原中也旁边的朋友看完了他们二人之间互动的全程,简直无法相信这是这两人第一次见面。

在太宰治将钱包归还给中原中也之后,后者收起了刚才对对方的厌恶,先前那些因气愤而被忽视的疑虑也再度浮了上来。就算二人之间的关系确实熟络得像是一见如故,现在只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这也是事实。为什么这家伙就偏偏找上了他呢?

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中原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喂,混蛋太宰,告诉我,你为什么偏偏想要知道我的名字?”

而太宰治看着他如天空一般干净清澈的眼睛,似乎透过它们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不再属于这个世界的回忆。他稍稍阖上眼帘,微微一笑,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因为啊……”

“我一直都在等待着,与你重逢。”

已经被遗忘的种子,不知何时,再次被种于心田。

END

后日谈故事:山茶花已死 

请大家斟酌想不想看!如果你认为故事到此已经结束,请将这一篇的结局视作真正的结局(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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