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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黑/太中】山茶花已死(上)

前文剧情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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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妥的HE~请放心食用!

*武侦宰*大学生中

*是《请让我将那温柔献给你》的番外,有一些附加设定

*在一个只有太宰记得中也的世界里,不断为了执念绝望着渴求的故事


「Jesus died on the cross to redeem human sins,

耶 稣为救赎人类的罪孽受刑于十字架上,

My loved one sacrificed his existence to redeem my sins.

我爱的人为了给予我救赎从这世上消失。

If I pray, is there a chance that I’d ever meet you again?

如果我祈祷的话,还能再次见到你吗?

Smiles and sympathy may suggest no.

笑容和怜悯也许会对那个问题说不吧。

Though I know we’d never reencounter,

尽管知道我们永无机会重逢,

Dreams where I can stare into your shape is always so mesmerizing.

做着能看到你身姿的梦永远是如此令人着迷。」


黑发的青年停下笔,将清澈利落的钢笔字迹留在米白色的记事本上,书页角落里画着一朵小小的红椿。


落款. Kamelie ist tot.


00

不知从何时起,青年突然改变主意想要装点自己的办公桌,就买回来一个玻璃的小花瓶放在桌上。不过说来也怪,虽说是装点自己的桌面,但那只花瓶里始终都只插过一支花——一枝不会枯萎的、散发着妖冶且祥和的红色的红椿花。


敦曾问过太宰治那支花的意义为何,得到的只是那人神秘的一笑,以及一句“以后有机会告诉敦君”。


但敦大概也不会想到,不过几天后,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得到了解答,


——在那个个头有些矮小的橘发大学生出现之后。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吧?”


01

“……本次丹妮埃拉调查官将得到市政//府的配合,努力寻找近期出现在横滨的‘重大危机人员’……”


电视机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播放着近期的新闻。不知不觉中横滨已到暑期,头顶挂着的太阳毒辣的很,街上的上班族和学生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某个人来人往的街角里安静地栖息着一栋老旧的红砖办公楼,四层是名为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事务所。办公室内,天花板上悬着的空调正轻声运作着,将屋内温度调节得舒适凉爽。现在已是正午,侦探社的社员们大都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又听窗外蝉鸣接连不断,哪怕是到了午休时间也难抵脸上写满愁容,一想到要出门面对室外骄阳就纷纷萎靡不振。


也是在那时,一个留着微长橘发的青年打开侦探社的木门走了进来。


那是个长相还算甜美的青年,穿着一身十分减龄的休闲装,一张轮廓分明的娃娃脸让人评价他是初中生也不奇怪。他顶着的橘发发梢刚刚及肩,钴蓝色的眼睛微微上翘,目中神色却并无侵略性。自推开门之后,青年便将双手盘在胸前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着,看上去在找什么人。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吧?”环顾了一圈无果后,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


“是的,”坐在电脑后面的谷崎润一郎是最先注意到他的人,转过转椅面朝着他,又从座位上站起身,“新的委托人的话,请随我到这边来。”


青年的目光被声音的主人吸引,看到那位身着米白色V领衬衣、明显一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朝他走来,先是一愣,又冲他点了点头。


委托人的接待处在进门左拐的位置,被一众黄黄绿绿的屏风隔开,里面摆了一张茶几和几张沙发。谷崎润一郎领着他在委托人专属的长沙发上落座,顺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往一旁的白色瓷杯中倒上一杯茶。还未等他直起身,那人好奇的问题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看着也不过是个学生吧,居然也是这个侦探社的员工吗?”


他把倒好的茶推向对方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回答道:“这间侦探社汇聚了不少异能者,我也算是其中之一。”


“这样啊,谢谢。”提问的青年眨了眨眼,接起杯子啜了一口茶,“说起来,我有个问题。”


谷崎在他的对面坐下,“请讲。”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太宰治的员工?”


不知是不是错觉,谷崎润一郎总觉得眼前的人在提到‘太宰治’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倒也没怎么多想,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太宰先生的话,好像今天还没来上班……如果你希望他来负责你的委托,我们可以帮你转达一下。”


他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青年摆摆手,视线莫名有些躲闪,“啊,这倒不用……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在就算了。”


看他这副遮遮掩掩的态度,谷崎润一郎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不过那个想法消失得太快,还未等他细究,他的职业素养便已促使他将无聊的心思抛到脑后,“原来是这样……不过还请你在这里等一下,容我先通知一下国木田先生,他会为你分派委托的负责人。”


说罢,他站起身走向最近的办公桌,拿起座机话筒拨通了一串号码。


青年想着等那人回来怎么也要一会儿,便把茶杯放回原位,后背陷进沙发背里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恰逢此时,他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紧接着一阵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有谁从门口走了进来。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脑袋上顶着一头茂密的黑发,棱角分明的脸庞诠释出他俊美的长相。他穿着一身沙色风衣,米白色的长裤勾勒出他漂亮的大长腿,脖子和手臂上缠着看上去都让人冒汗的绷带。一走进室内,青年仿佛整个人都从夏日的闷热中解放了一样,方才还打蔫的神态一下子变得活力焕发。欢快的话语从他唇中逃出,回绕于偌大的办公室内:


“呀~果然还是室内的空调最棒了,外面简直热的一塌糊涂——”


几乎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会客室内的青年条件反射地向前一倾身子,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将被屏风晕染得影影绰绰的人影尽收眼底。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声音的主人是某个令他记忆深刻的,名叫‘太宰治’的恶劣混蛋。


“喂,太宰!”他的视线随着屏风后走出的人影移动,出声叫住了那人。


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也不禁一怔,回过头来看向说话的人,刚刚迈出一步的左脚像是粘了胶水一样停在原地。


他们的视线对上了一秒。那一秒内,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从太宰治的眼中读出了实打实的惊讶。


但紧接着,太宰转过头与他的视线错开,目光落在前方的办公室里,故意扬高了语调:“呀,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帽子妖精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到人在哪里呢。”


青年几乎是立刻炸了毛,“混蛋,别给我东张西望的!”


太宰治本来想着再多戏弄他几句,恍然听到一个叫住自己名字的温和男声,由远到近从办公区的方向传来。回头一看,是刚刚打完电话回来的谷崎润一郎,正笑看着他,“太宰先生,您来了啊。这位委托人好像是您的熟人呢。”


闻言,太宰治的嘴角神秘地勾起,左手指尖自信地抵着胸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嘛,那是当然。毕竟他可是我的爱妻哟。”


谷崎润一郎瞪大了眼,“诶?”


那话落入青年耳里自然是惹得那人火冒三丈。他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就差把桌子上的茶杯丢过去,高声回驳道:“谁是你的爱妻啊你这阴险混蛋!”


青年深感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又气鼓鼓地坐回沙发上。他将目光转移到仍处于状况外的谷崎润一郎身上,开口试图唤回那人思绪,“呐,别理他,那个谁……”


谷崎润一郎闻言猛地回神,“啊!叫我谷崎就好。”


“嗯,谷崎,你们那位国木田先生怎么说?”


被问到的人用食指点着下巴,“国木田先生现在有点急事要办,但待会儿就会回来,可能要麻烦你在这里耐心地等一会儿。”


小个子青年刚想作答,不料被人抢先了一步。身着沙色风衣的男人侧身走进接待室,屁股往三人沙发上重重一沉,自顾自地紧挨着他坐下。那人扭头看向谷崎润一郎,给了对方一个颇有疏离感的笑容,“不用麻烦了,谷崎君。直接告诉国木田君,他的委托交由我来就好。想必你不会在意的吧——”


男人转过头来,嘴角噙着笑意看向旁边人,话音中有那么几分蛊惑的味道,“中也。”


中原中也与他四目对视,眉头轻轻皱起。他几番想动动嘴唇说点什么,却被那人含着笑的眸子堵住了,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然后,不知是受不了那人这样直勾勾的视线还是两人之间突然拉近的距离,他用手撑起右脸,动作僵硬地偏过头去。


“嘁,真让人心烦。”他小声地说。


谷崎润一郎困惑地眨眨眼,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太宰治口中说出的那个过于亲昵的名字,“中也?”


太宰笑着点点头,“没错,中原中也。”


“是他的名字。”


02

“那么,和我说说吧,中也。你来这里是想要委托什么事?”


一杯茶水的功夫,太宰治已经坐到了中也的对面,双手交叉成十字托住下巴,作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


说到委托,中原中也收起了刚才那副和他拌嘴的模样,手指交叉合拢,搭在交叠的双腿上。


“最近,有什么人在跟踪我。”他凝视着瓷杯中几乎见底的茶水,开口时声音带上了点严肃的意味。


太宰治缓缓点头,视线撞进眼前那双沉思着的钴蓝色眼眸,又道:“展开说说吧。”


中原中也眉头微皱,紧紧盯着茶杯的目光像是要把它穿透了似的。他组织了会儿语言,安静地讲述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大概从上个周末开始,也就是我上次和你碰过面开始,我就总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但这样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所以昨天我绕了个远路。”


“我父母有一直交好的朋友,在我们搬家之后仍然与他们保有联系。他们家住在一栋老楼里,一层是家里开的便利店,二层是他们的住处。一般来讲,他们是不允许店里的客人上二楼的。”


“但因为你与他们交好的缘故,便被他们主动邀请去上面坐坐——是这样吧。”太宰治在他停下的空档替他补完了想说的话。


中原中也点点头,“嗯。二楼的客厅正对着街道,平时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只要稍微把窗帘拉开一点缝就能看到外面的街景。我在他们家多留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走进店里,花了三分钟不到就出来了。”


“我在刚一进店的时候就拜托大叔假装不认识我,还告诉他不论什么人和他问起我的行踪都不要说见过我。那个人从店里出来的样子明显像是有什么急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不知给谁拨了个电话。然后就是……”青年顿了顿,微微扣紧合拢的手指,“我下楼和大叔确认的时候,他说对方确实问过有没有看到我。所以不会有错,那家伙恐怕就是这几天以来的跟踪者。但有一点值得注意。”


“什么?”


想到那个事实,中原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叔说,那家伙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话说出口之后,足足有一阵子,两人谁都没有再发言。


太宰治垂下眸子,明显在沉思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他暗暗思忖了一会儿,断言道:“恐怕,中也遇到的不只是普通的跟踪狂而已。”


中原中也抬起眼望进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眸里,并没有开口,示意他把话说完。


在中原的凝视下,他坐直了身子,英俊的脸没入阴影里,鸢眸中锐利的视线渐渐与那人平行。


“听中也的陈述,对方跟踪了你好几天,却从未做过在那以外的越界行为——再加上你所说的,他在自认为跟丢了你之后曾掏出手机给一个人拨打电话,还知道你的名字,都足以说明一点。”


青年停顿片刻,冷不丁地向对方抛出一个问题,“中也不妨想想,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中原中也思索了一会儿,又斜睨着他,将信将疑地道出答案:“你的意思是……对方很有可能背后有雇主?”


太宰治微微点头,“正是。”


听到那句肯定,坐在他对面的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微微一努嘴,疑惑道:“哈……?但我也只是个大学生吧,那种家伙派人来跟踪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他的问题坠入空气中,便像是被安静卷进去一般,换来的是片刻的沉默。太宰治双目微闭,眸中神色如入水磐石般慢慢沉淀。再开口时, 他的话音裹挟了一层几不可察的冷意:“没错,中也。按照常理来说,特意雇人来跟踪你这样一位背景清清白白的大学生,本就已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了。”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喃喃自语道。


说起来,中也说过,跟踪事件的发生是从与他碰面之后起开始的吧?


难道……和他有什么关联?


黑发的青年轻轻垂头,脸色随着那个想法的深入不自觉地阴沉下来,像是慢慢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潭一般。


“……喂,太宰?”


见他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变得阴鸷,中原中也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啊……”被唤到的男人先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目光对上眼前那人充斥着关切的蓝眼睛,才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件事情可能的起因而已。”说着,他从坐着的姿势站起身,双手插进沙色风衣的口袋里,“中也暂时不用担心这件事了,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他的神情一脸严肃,完全没了以往嘻嘻哈哈的劲,倒是让中原有些不适应。


“啊,好,谢谢了。”中原中也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轻声道谢。


他正准备站起身,却再度听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他回头看向那人。


太宰治闭了闭眼,双目微敛,开口的模样认真且正经:“既然中也现在有危险,那原来的住处肯定是回不去了。”


不知为什么,中原中也总觉得他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他没有说话,安静等待着那人的下文。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人脸上的正经一扫而空,兴奋地瞪大了双眼,眼里闪着星星提议道:“那么趁着这样的机会,更应该马上搬到我的房间来住,我们还可以一起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情哦~”


还没等中原中也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欠身和他拉进了不少距离,先前揣在风衣里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伸出,正在他的视线死角里缓缓朝他的手靠近。也就是在那时——


“别碰上个来委托的女性就表现得像个变态一样!”


一个愤怒的声音逼近二人耳边,然后紧接着,中原眼睁睁看着太宰治被一股力道猛地从眼前拽走;来人直接握紧了那人的领口,狠狠一发力把他摔向地面。


不等他抱怨喊疼,方才站在门口走廊里的金发男人已经推了推眼镜,仿佛已经作了这个动作千百回,转过脸面向一脸淡然的中原,“这位……先生,非常抱歉,本社的社员给您添麻烦了。”


中原中也倒是接受能力良好,镇定地点点头,也没在意他一开始把自己性别搞错这件事。


因为紧接着,他听到金发男人的怒吼再次传进他的耳朵:“你这家伙,涉猎对象已经从女性变成男性了吗!别看着别人长得好看就随随便便搭讪!”


太宰治因为方才那一摔仍有些晕晕乎乎的,仿佛脑袋里的意识都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但唯独听到这一句话,虽然视界还在打转,他的嘴上却以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叨念道:“哪……哪里是随随便便搭讪嘛国木田君,明明我和中也都已经是这样那样的关系了……”


饶是知道这人的话能信的没有几句,国木田独步依旧在听到那个亲昵的称呼时挑了挑眉,甚至多看了几眼坐在沙发上的青年。


太宰治的“疑似恋爱对象”中原中也则是嘴角一抽,就差把‘想要揍太宰治’六个字写在脸上,压低了嗓子没好气地说:“别随便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啊……谁和你是这样那样的关系啊你这变态混蛋!”


说罢,他看向仍用带有疑惑的视线看着他的金发男人,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一些,“说起来,你就是谷崎之前说过的那位国木田先生吧。”


国木田独步也是个状态切换自如的,见他道出自己的名字,便朝他点点头,“是的。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如果你感到不适,我们也可以换个人帮你解决委托。”


他的话一出,还躺在地上的太宰立刻发出了类似“中也的委托怎么能交给别人处理”的抗议,被国木田独步一脸不耐烦的一句“这没你说话的份”驳了回去。


好在中原中也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云淡风轻地说:“哦,不用麻烦了。我在这间侦探社里和这家伙最熟,把委托交给他应该也会更方便些。”


国木田独步乜斜一眼伸长了脖子、像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嘚瑟着“我就说中也是我的爱妻嘛”的太宰治,眼皮跳了跳,却还是颔首肯定了中原的要求,“那如果这家伙在委托途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请你记得及时告诉我们。”


“嗯。”


在他们交谈间,太宰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表情怨念地发起牢骚:“真是的,国木田君,偶尔也应该相信我的办事能力嘛。”


国木田独步轻轻咬牙,怒气冲冲地扭过头朝他喝道:“前几天异能特务科的委托也没见你有多认真,还是一天到晚四处乱跑,到头来我的行程计划全都被你打乱了!”


太宰治撇撇嘴,开始寻思起要编出点什么整蛊信息让国木田独步记到他那本“理想”上才好。站在屏风里面听着他们说话的中原中也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后者话中提到的那个名字,重复道:“异能特务科?”


没等国木田独步发话,便听太宰治替他回答道:“对,异能特务科,政/府机关,负责监督异能者和异能组织。”


中原中也微微一扬下巴,“原来是这样。”


“喂,太宰……”


国木田和黑发的男人比了个眼神,又往中原中也的方向一瞟,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呐,中也,”他对着橘发青年一笑,“我和国木田君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说,你先让谷崎君他们送你回去吧。不过不用担心,一旦查到了什么线索,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中原中也点点头,明白二人所说的工作内容不方便透露给外人。“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他满不在意地回了一句,而后悠闲地踱着步子走出了侦探社的大门。


在木门“咔嚓”一声与门框合拢的一瞬间,注视着他动作的二人转过头来对视彼此,脸上再无不正经。


“太宰,”率先开口的是国木田独步,“你那边的调查工作最近做的怎么样,那个调查官有什么异常吗?”


他所说的调查工作,便是一周前来到这里的异能特务科人员坂口安吾,代表政//府机关提出希望武装侦探社对最近来到横滨的众合国调查官——丹妮埃拉,针对‘找到特级危机人物’这个目的展开的调查行动进行监督。众合国由众多成员国组成,直属其的异能监督局有权向所属成员国提出独立调查请求,调查许可由成员国代表共同签署。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调查命令,横滨政//府除了接受几乎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然而,因为这次的调查来得太突然,明面上得到的信息又实在太少,且迫于众合国的压力,政//府人员和jing察不好直接出面监督和干涉调查进程——那么既想获取关于调查的更多细节,又不希望落得‘试图阻碍调查’的污名,利用身为第三方的武装侦探社达成目的便成了最好的办法。


太宰治耸耸肩,“我在五天前与那位调查官小姐打过一次照面。在她和众合国的其他调查员来到横滨的时候,我跑去机场看了一眼。虽然她很会隐藏情绪,但是我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在看到我时有点惊讶。”


“其他更多的,听线人来报,近期他们的活动范围除了因调取资料等原因需要常常去政//府机关,其他时间便在酒店里滞留,好像还在周边一带询问过一两个相关的证人。还真是过于安分呢——虽然也不排除线人有意或无意忽略重要情报就是了。”


国木田独步轻轻蹙眉,走到单人沙发旁坐下,脸上神色凝重了几分,“今天早上异能特务科那边给我放了个风,说她前几日调取了一部分横滨异能者的名单,但她得到的是受限的版本。果然还是和异能者有关么……”


太宰治并未对他提供的信息作出回应。他站在门口的阴影中,一双匮乏温度的眸子凝视着那人,嘴上却轻飘飘地吐出一个问句来:“你不觉得这整件事情有什么地方很荒唐吗,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愣怔了一瞬,“你是说……”


“‘调查并找出潜藏在横滨的特级危险人物’,分明是为了这样重大的目的而来到横滨,但是提供给横滨政//府的信息却少得可怜——比如这个人物为什么危险,不予以控制会有什么后果,诸如此类的关键信息居然只给了模糊的解释。倒不如说我很好奇,这样荒唐的调查申请居然能被通过。”


他眸光一凛,身体靠向资料室的门框,双臂交叉着盘起,分析道:“这也就意味着,吸引这些调查官来到横滨的目的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能在已知信息这么少的情况下让这么多人同意调查,这件事情大概率有着能够颠覆国//家,甚至世界的吸引力。比如说——”


“书。”


那本封印在横滨的“书”——只要在上面写下的文字符合逻辑,便能将所写的内容作为可能世界召唤出来,并覆盖这个世界的现状的道具。


太宰治刻意咬重了那个字眼,如流沙般细腻的阴霾流淌于那双鸢眸中,似是被引向了什么不愿提起的回忆。


“与‘书’有关吗……”国木田独步小声重复着他所说的话,像是还未能接受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但在他还未来得及深刻思考之前,那人已然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后脑勺靠在沙发背上仰着脸,一双眼闭着看不出心思,“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可能是错觉吧。”


“啊,这样吗……”国木田独步意识到他是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于是轻呼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试图让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看向太宰治的时候眼神掺杂了些微妙的情绪。


男人踌躇三分,在不过问社员的私生活以及自己的好奇心之间来回权衡,还是没忍住把疑惑问出了口:“说起来,你和今天的那个委托人……是什么关系?”


“嗯?”太宰治从仰着头的姿势垂下脸来,平视着国木田独步。


“就算你这家伙以前总喜欢拉着女性一起殉情,但我可从来没见到你和谁的关系能达到这么亲密过。”国木田独步望进他那双如死水般平静的眼睛,“不但直呼其名,主动地表露出和对方关系的亲昵,还用了‘爱妻’这样的称呼。这些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太宰,你究竟……”


他安静等待着那人的回答,甚至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然后国木田便听到那人“噗嗤”轻笑一声,打破了宛若时间停滞的寂静。


“笑什么啊你这家伙。”他的头上蹦出一个愤怒的十字,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国木田君突然就坐直了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那人一脸坏笑着说。


“喂!”


国木田独步刚想发火,还没站起身,又听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你想的没错哦。”太宰治浅浅地一笑。


那句话不同于他往日轻佻的语气,声音并不大,却是比起以往说过的话都要多了几分重量。再一看,太宰治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变了滋味,玩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安静的神色,如同在无风的湖面上缓缓飘浮的小舟。若仔细检索,那笑容中似乎还掺杂着什么更为复杂的东西——温柔、空虚、怀念,以及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填补的落寞。


国木田独步鲜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愣住了。


然后他听到那人充满回忆的、好似打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箱子一般的声音所传达的,那几乎令人惊愕的信息:“他是我对某人的情感寄托。”


太宰轻声呢喃道:“失去的永远都回不来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守护现在的他和这个他爱着的世界。”


“这就是,哪怕痛苦也要接受的活下去的理由。”


03

那是令现在的他依然记忆犹新的痛苦。


*

时间已不知何时入了夜,夜晚的街道车水马龙,霓虹灯挂在大街小巷五颜六色的,照亮路过行人或是急匆匆赶着路、或是和彼此说笑着的悠闲的脸。


在一个颇为安静的街角里,挂着一块长方形的招牌,上面用红底白字写着“Lupin”几个勾勒得蜿蜒的英文字母。推开门走进去是一间复古的小酒吧,里面的灯光并不明亮,仿佛来自上个世界八十年代的音乐悠长缓慢地徘徊在耳边。酒吧里只坐着一个青年——他高高瘦瘦,乌黑的头顶被灯光打得一片暖色,阴影和昏黄交织在他脸上,将他柔和的面部线条衬得明朗。


青年安静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里面澄黄色的液体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晃动,连同圆形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背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太宰治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头去看,仿佛早已知道来人是谁。那个人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进酒吧,在他身边落座,又把公文包放在面前的吧台上。男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身着一身咖啡色的制服,嘴角有一颗显著的痣——是隶属于异能特务科、也曾为太宰治好友的坂口安吾。


等他落座以后,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先说话,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因他们的无言变得尴尬。坂口安吾不着痕迹地看了太宰治一眼——那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仍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他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你托我查的人,我稍微查过了,用手头有的资料。”


听他的声音传进耳中,太宰治才慢悠悠地睁开了那双鸢色的眼眸。


“结论是,没有找到名为‘中原中也’的人。不论是异能者,还是当地组织的相关人员。”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镜片之下的目光中有几分遗憾,“很抱歉,太宰君。”


哪怕是听到了那让人失望的答案,太宰治也只是接着手头的动作轻轻摇晃酒杯,面色中看不出一点起伏,好像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的眼帘盖住了那双眼睛些许,半睁着的眼中倒映着黄色的亮光,里面神色安静得过头了,空洞洞的,仿佛失去了生气一般。


在这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冰块敲打杯壁的碰撞声。直到过了许久,太宰治才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嘛,也是呢。”


他进一步垂下头,视线继而下沉,“这样的结果,早就料到了。”


坂口安吾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好友。他知道的,那人的样子看着平静得很,实则甚是消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中原中也’的人能让好友露出这般神色,想说出点什么安慰的话语,却发现好像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所以他没有去说。坂口安吾闭了闭眼,发觉自己大概说不出什么合适的安慰,只好驱散自己心中作为朋友对那人的关怀,公事公办地问:“关于这位中也君的事情,你已经查了快两个月了吧,太宰君。”


说完,他看向好友;那人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坂口也不管那人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已经两个月都没有结果……却还是要继续吗?尽管知道就算这样找下去也什么都找不到。”


“……难道找不到就不去找了吗。”他说到这里,太宰治才终于回应了他,语气平平板板的没有一丝波澜,“若不去找,就彻底没有重逢的可能了吧。”


坂口安吾皱了皱眉,眉宇之间有几分不解。


“太宰君,这位中也君到底是……你为何如此确认他存活在世上?”他似乎不太能理解太宰治的执着,“有没有可能,他只是你……”


他的喉结滚动,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没能说出那句伤人的‘他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妄想’。


但作为好友,太宰治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呢?


“不。”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青年摇摇头,在这会儿情绪才终于有了些波动——虽远远算不上激动,但比刚才那副海绵一样堵塞得人心中难受的模样,他接下来开口的样子却是多了几分不可撼动的执拗,“他绝不仅仅是我的妄想而已,只有这点不容置疑。”


青年眯起眼,眼中似是冥顽不灵,又似是悔恨,“因为,我可不会想象出一个让自己那样讨厌着的人。”


*

11:57 P.M.


太宰治独自一人站在高楼的天台上,胳膊肘抵着围栏,发丝和衣角被夜晚的凉风轻轻吹起。他将夹在指间的香烟凑近嘴边吸了一口,一双鸢眸淡漠地注视着横滨夜景的喧嚣繁华,却不足以被那灯红酒绿的绚烂照亮分毫。


四个月了。青年心想。


从他意识到中也的消失,已经过了四个月。


这四个月来,他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能够使用的手段——不论是他自己所做的情报收集,还是拜托安吾,山田花袋,亦或是其他的情报线人,不论怎么找,他收到的结论始终是“没有找到有关中原中也的信息”。


在这期间,有人担忧过他的心理健康,有人说‘中原中也’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还有人推荐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毕竟,与其相信一个根本就查不到痕迹的人真实存在,说他因为精神失常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很明显后者才更可信一些。


他们大概都以为他疯了。


想到这儿,他再度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又缓缓吐出尼古丁味道的烟雾。


不论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的意志都不会因此被磨灭——这是自欺欺人的谎话。就好比一个被所有人指认为疯子的人,就算他真的没疯,又当如何呢?就算太宰治从未怀疑过‘中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人‘这一事实,可仅凭他的一家之言,能说明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他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生病而作的辩护罢了。


这大概就是他的业报吧。他自嘲地笑了。


因为他当初拒绝了中也。


「只一面,聊聊最近的情况,与他闲聊过后便就此告别对方的生活。这样的程度,你应该不会阻拦我吧。」——在中也请求他不要去见织田作的时候,他这么对对方说。


实际上,当时和中也聊完后他并非没有犹疑——他想过要先缓一缓,等调查清楚中也的异样,确保万无一失再去见织田作。可事实是,老天连一点机会都没给他,就这样安排他和织田作重逢了。


没有事先准备,没有任何征兆的,就那样在沉思的时候遇到了在那天下班后因为临时有事换了条路回家的对方。


当时的他虽说心中遗憾,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能做的也只有顺其自然。仔细想想,好像一切都是必然的,是一场早已写好的戏剧。剧中的人以为自己对事态的发展有所掌控,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只能被剧本决定命运的可怜人罢了。


他是如此,中也更是如此。


“中原中也。”他的口中轻轻念叨着那个名字。


我好像把中也弄丢了。


他将燃尽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垂下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天台下那本该令人双腿发软的高度。


消极的想法随即诞生。


好想跳下去啊。他阴郁地想道。


在中也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尝试自杀过了。不单单是自杀,连入水都没再有过。为此,国木田独步倒是因为他的办事效率提升欣慰了不少;只不过,对于太宰治这样一个已经将自杀两字刻入骨子里的人来说,突然放弃自杀虽然并非坏事,却还是惹得国木田担忧地问起了他个中缘由——结果当然是,被他的嬉皮笑脸给打发过去了。


至于他自己当然是清楚的,就算有时巴不得自己从这世界消失才好,却忍受着痛苦也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理由。


因为那是中也用自己的存在换来的愿望。


「因为心爱的人死去了,的确是因为死去了,因为无论怎样,已是无可奈何,为着的那个人,为着的那个人,


必须拥有侍奉的心意。」**


只有那个愿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叛的。


同时,如果他死了,那中原中也与这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也会因此断绝。他会被世界宣判真正的死亡——肉体上的死亡,地位上的死亡,还有,社会性的死亡。有关他的记忆再也不会被留在任何人的心里,他会真正丧失最后一丝作为人而存在的资格。


所以为了中也,哪怕是手脚都被砍断,哪怕是心脏里只剩最后一滴血,也一定要活下去。


这么想着,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围栏外的夜景,双手插回兜里准备离开。还没等他迈出步子,被他放在大衣口袋中的手机忽然连续不断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风中格外抓耳。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被荧光映得发亮的口袋,把声音的源头从里面拿了出来。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是线人给他打来的电话。“这里是太宰。”他淡然地接起电话。


不过三秒,他的瞳孔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

下了出租车,太宰治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找到了线人在短信里发给他的地址。


「我在这一带遇到了一个长得与你给我的画像上一模一样的人,于是通过一些方法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果不其然就是你要找的人。地址上的这栋居民楼就是他的住处。」


太宰治在地址上标注的居民楼前停下脚步,目光恳切地四下搜寻,希望在一众亮着灯的窗户里找到那个令自己万分想念的娇小身影。


然后,大概是上帝垂怜他,他看到某一户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的人提着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大概是生活和厨余垃圾。对方并没有看见他,转身锁上公寓的门,然后拎着垃圾袋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那是太宰治四个月来一直心心念念的脸。


他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在下楼的脚步声迫近的时候,太宰治才反应过来像这样突兀地站在楼下未免太可疑了。他匆忙躲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安静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从楼梯间走出来、又往垃圾箱的方向走去——那个人留了一头微长的橘发,身上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脚上踩了一双大大咧咧的人字拖。


是中也无疑。


太宰治竟觉得鼻头发酸。


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车熟路地把两袋垃圾丢在垃圾箱里面,又单手插着兜往楼梯口走去。待中也进了自己家的门,太宰才从树后走出来。


他就那样注视了那扇关上的门许久,心悸的感觉却迟迟不能平息。


一同迸发出来的,是四个月来一直压抑在心的思念和痛苦——那些情感终于不再是无处安放,而是得到了能够释放的空间。在他尚未留意之时,一滴泪已经从他的眼眶中偷跑出来。


那双无光的眼眸不知何时淌入了夜色的旖旎。


*

那晚他又失眠了。


自从中也离开后,四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每晚一闭上眼,率先映入脑海中的便是中原中也那晚对自己说“不要回头”的场景。而他作为旁观者,只能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自己绝情离去的身影,无从阻止,也无从干涉——就是这样每次看到便会令他惊醒的噩梦。


可今晚不同。


他的双眼大睁着凝视天花板,目光却始终迷茫。在今晚之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再次找到中也,除此之外没再想过更多。可现在找到了人,他却不知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与那人重逢。


他心脏中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想要再次与中也重逢的愿望。可理智却束缚着他的感性,警告他不要再去打乱那人的生活。在这场感性与理性的博弈中,最终占了上风的还是后者——话虽如此,他还是无法抑制住想要见到中也的欲念。所以,他仅仅是站在了远处,看着中也和自己的朋友欢快地交谈着,想着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也好。


可事实证明,他实在太小看人类的贪念了。


只要得到了一次,就会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更多,永无止境——多少战争和杀戮都是因此而起。


很快,他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再满足于这样远远地看着中也了。


于是,他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第一次踏入校园,踏入了中也的视野之中。


看着中也那双没有杂质的蓝眸,他下定了决心——仅此一次容许自己任性一回,竭尽他所能,用他的生命来守护这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人。就算这条路上再艰难,他也不会让那人受到半分伤害;他会好好伴在中也身边,和那人一起白头偕老,如此便是他余生活下去的理由。


但那时的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人的欲望一旦生根发芽,就会像贪婪地想要占据B612小行星的猴面包树一样,再也止不住生长的步伐。


山茶花已经盛开。


——

**中原中也《春日狂想》


04

中原中也又做了那个梦。


那是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他站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样貌和记忆好像都模糊了,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感知不到。


很快,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并不痛,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他看着那团被分离出来的东西逐渐演变,一部分灌入他的身体,另一部分从一团乱麻一般的丝线开始渐渐收束,化形,直到最后拥有固定的形体。好像是方方正正的——纸张?


还没等他看清那团东西究竟化成了什么,他便已从梦境中醒来了。


唤醒他的是床头的闹钟。


中原揉了揉自己睡的发酸的脖子,朦胧的睡眼微微眯起,醒醒盹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


从昨天下午去过侦探社开始,截止到目前太宰治还没发新消息过来,午饭时中原中也盯着聊天软件里的那个螃蟹头像暗自想道。


倒不是说他有多期待太宰治给自己发消息。真要说的话,他还是更好奇太宰治那边的调查进展如何了。虽说自从去年与太宰治第一次相遇开始那人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和他搞暧昧,但作为一个默认自己直了二十多年的直男,就算哪天中原中也真的喜欢上了太宰治,他也多半连自己都意识不到这点。


现在也是,他正一边盯着占据联系人第一位的太宰治的头像,一边思考昨天在侦探社里那人提到的‘派人跟踪他的雇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偏偏有人一看到他的聊天界面,心里就立刻浮想联翩了。


这不,就在中原中也想得正入神的时候,一个飘飘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响起:


“哟哟哟,昨天才见过吧,这就又因为太想自己的男朋友睹物思人啦?”


眼见自己的思绪被打断,中原中也倒是也不动怒,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看着来人。只见他的发小小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餐盘在他的身边落了座,脸上还挂着一副等着听八卦的表情。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改改你这总是开无聊的玩笑的臭毛病吧。”中原中也一脸无奈,还不忘往右挪挪身子,多给旁边人腾出点位置来。


把餐盘放在桌上,他的发小显然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凑近了他一脸好笑地问:“那你一直看着人家头像,不是睹物思人是在干什么?”


中原中也甩给他一个眼刀,“你是学久了把脑子学傻了吗?我昨天才跟你说过吧,我遇上了跟踪狂的事。想想这件事的头绪不是很正常吗?”


小林“哦”了一声,“那件事进展怎么样了?”


“目前混蛋太宰还没发任何消息过来,不过一有进展他应该就会通知我。”


“那就好,你最近稍微小心点,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


“嗯,放心吧。”


两人之间因为这个话题维持了片刻的安静。但没过多会儿,小林又再度拾起自己的八卦之魂,不死心地追问道:“哎哎不过中也,说真的,我看他也追了你大半年了吧,你对他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中原中也看都没看他一眼,安心地夹起一只天妇罗送进嘴中,含糊不清地说:“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问这个问题。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喜欢上像他这样的男人的。”


谁知他的好友伸出食指晃了晃,配上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活脱脱一副恋爱行家的样子:“Nonono,像中也你这样感情比较迟钝的人,据我观察,就算你真的喜欢上某人,你也多半不会察觉的。”


中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悦的低吼,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我有时真要怀疑混蛋太宰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那家伙就是个恶劣喜欢捉弄人的混蛋,谁喜欢他谁的脑子多半有坑。”


“唉,中也何必挖坑给自己跳呢。”


“你就说去吧。”


好友不信邪,怀疑地盯了他大半晌,像是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什么破绽似的。他被盯得不耐烦了,就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着怒气的“给我好好吃饭”,喝得那人赶紧转直了身子。


不过大概是因为调侃好友调侃的多了,小林倒是丝毫不担心中原会为此生气,悠哉游哉地用勺子挖起咖喱吃下一口,又问:“不过啊,就算你嘴上说讨厌他,你也从来没有推开他过不是吗?”


中也不以为然,“那是因为那家伙总是烦人地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


“但只要你狠下心来和他说不要再纠缠,我肯定他会尊重你的意愿的。”小林犀利地推推眼镜,“而且啊,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总感觉他每次看着你的样子都很深情。”


听到那句‘深情’,中原中也嘴角忍不住一抽,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真的哦,好歹我也谈过几段恋爱,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好友用食指点点唇,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他身上,“你对他明明也有点意思,不是吗?”


中原厌烦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不可能喜欢上这个男人的。”


“得了吧中也,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明明他与你肢体接触的时候也没见你抵触过。”小林向前倾身,凑在他身旁狡黠一笑,“告诉你,有时候主动一点会更好哦。”


“哈?”


“比如说——在他生病的时候,悉心在他身边照料,又或者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什么的。”青年笑着伸出一只手指和他比划着,几乎以耳语的姿势附在他耳边说,“以那个男人对你的上心程度,他说不定一个开心就直接和你上本垒了。”


他的话一出,中原的脸立刻红得跟个番茄似的,一个激灵从坐着的姿势站起,恼羞成怒地看着他,“本垒个鬼啊你这笨蛋!我怎么会和那种男人做那样的事!”


他旁边的人讪笑着,不紧不慢地舀起一勺咖喱,微微抬头与他对视,“诶——中也你也太纯情了,我只是这么开个玩笑你就脸红啦。”


“别开这种一点都不好玩的玩笑!”


说罢,中原中也揣着一肚子火气坐回座位上。


总感觉又被这家伙耍了……果然下次还是让他哭出来吧。他在心中愤愤不平地盘算着。不过生气归生气,小林的提议在他看来也并非全是胡诌。


主动一些吗……


该说好友还是对太宰治不够了解。每当与他和好友相处的时候,太宰治都在克制着某些东西,某些属于那个人的本性里的更为深沉的东西。但太宰于中原来说有某种源自灵魂里的亲切感,所以他明白:那个人的内心就像是一个黑洞,亦或是一个吞人的怪兽——他的内里恶劣,阴沉,又黑暗,用理解常人的那一套去理解他是行不通的。中原也知道,太宰治对自己从未真正展露过那样阴暗的本性,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自己或是认为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够熟络,而是因为——


打从心底,太宰治从未将自己看作被他认可到足以敞开心扉的人。


明明本质上就是个会恶劣对待自己的恶魔,却总是端出一副让谁都不自在的样子来。对于这样的家伙,哪怕是主动了也无济于事吧。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的指节上。


但还没等他深入去想,他便意识到自己又被好友牵着鼻子走了。


等下,我干嘛要想如何对那家伙主动啊?


果然对于那个混蛋,揍他一拳就好了。这么想着,橘发青年烦躁地挠了挠头。


正心烦意乱时,他的耳边传来好友哀怨的声音。


“诶……已经快一点了。”


那人不情不愿地看着手表,又发愁地扫了一眼没吃完的午饭,“我待会儿还有课,还有这么多咖喱没吃完呢。”


像是终于找到反击机会似的,中原冷笑一声,抱起双臂戏谑地看着他,“谁叫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林不爽地嘟起嘴,“这哪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在为你下半生的幸福操心啊中也。”


“你那算是哪门子的操心啊。”


被他回嘴的那人忙着收拾,并未理会他。像是想到什么恼人的事似的,小林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啊……下午是那个催眠大师的课,但愿今天不会在课上睡着。”


中原一边看他忙活,一边笑着揶揄他:“就算你睡着了也只会被他扣印象分吧,你在别的老师那里的印象分还不够差吗?”


“啊……中也真过分呐。”


他边说着边把没吃完的咖喱装进饭盒密封好,又将其塞进身旁的挎包里。然后,他用右肩一揽挎包的背带,三下五除二地站起身。


挎好挎包,他看了一眼中原,说:“那我先走啦,中也。你慢慢吃哦。”


中原中也懒得回头看他,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就当告别了。


*


在小林走后,先前某个一直在食堂用餐的人看似不经意地往中原中也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走出食堂,掏出手机不知给谁拨通了电话。


“目标状态稳定,随时可以执行任务。”他对着电话的另一头说。


很快,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回应:“等他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行动,不要引起注意。”


“是。”


按下结束通话键,他又慢腾腾地走回方才坐过的座位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仍在用餐的中原中也,霎时间充盈如同盯上猎物的猎豹般的寒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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